南有水氫汽車龐青年，北有空氣汽車周登榮。

5月30日，龐青年失足還不到一周，祥天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的董事局主席周登榮就因一輛“空氣動力汽車”再次引發關注。他表示，這種汽車“利用高壓空氣帶動發動機做工，成本比現在的汽油、電能要低。”央視一度以“不燒油、不燒電的汽車”給予正面報道。

用壓縮空氣作為輔助能源的汽車，法國標致雪鐵龍集團也曾投入研發，但因缺乏資金無疾而終。周登榮為何押注這種技術？他真正看中的，是將上游配套的“空氣動力發電機組”售賣給各地政府和全國人民。他的項目確實落戶天津靜海、湖北咸寧，占地數百畝并搭配空氣發動機產能數十萬臺。而向民眾募資方面，他不僅屢登法治欄目還被赤峰警方以傳銷罪逮捕，判刑1年10個月。

周登榮造車史

“燃油發動機靠燃燒，空氣發動機靠壓力，用哲學的一句話講叫做‘有壓力才有動力’。”祥天控股集團董事局主席周登榮解釋空氣動力汽車的原理時如是說。

2015年，央視新聞一度將祥天的汽車作為科博會項目代表。央視采訪中，這臺車外觀與普通大巴無異，只是涂成綠色并印有“祥天空氣動力實驗”等字樣。記者將面巾紙糊上排氣管，毫無污染跡象，將鼻子湊過去也“不會有任何刺鼻味道”。

祥天控股空氣動力汽車的第一次亮相，可能要追溯到2012年。當時和訊網在一次大型會議上采訪周登榮，他表示明年（2013年）要辦一次空氣動力汽車萬里行，“在車間研發基地做了5輛車，有3輛51座大巴車，有3輛拉35噸貨的大貨柜”。他將邀請媒體和公證處一同見證這次亮相，但未見后續報道。

他強調：“（空氣動力汽車）現在還沒投產，沒錢。因為你做車的話沒有幾十個億不要動嘛。現在上市整版，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之后，再來發展這款。”他還表示，需要跟汽車制造企業合作。早年報道中，他曾透露過“自己做發動機，另買整車企業，把發動機技術與別的公司整車技術對接”。但他提到的山西中信機電車橋有限公司、陜西漢江汽車有限責任公司，都明確否認與祥天控股有合作。

按照技術原理，空氣動力車更像“用空氣罐當電池”，而非能量無中生有，但多篇報道都有意模糊“需事先用電能壓縮空氣”這一點，2015年央視報道就稱《不燒油，不燒電的車在中國誕生了》。一篇祥天控股集團的宣傳資料甚至提到“將多種氣體在常溫下加壓達到一定壓力，加熱釋放后，有效做功體積大于原始加壓加熱功耗”，這種說法完全缺乏科學依據，也成為祥天控股集團模糊“事先壓縮空氣”和“燒空氣前進”的例子。

空氣動力技術何來

聽到空氣動力汽車，人們的第一反應是“水變油”，但它的動力實為用壓縮空氣膨脹時對外做功。2013年，PSA（標致雪鐵龍集團）曾宣布開發一種空氣混合動力技術，命名為“Hybrid Air”，并首先在雪鐵龍C3、標致2008、雪鐵龍C4上實驗，計劃在2016年量產。

與電動+燃油混動類似，這種汽車不過是將電池、電動機換成了儲氣罐和驅動泵。它具有純空氣驅動、純汽油機驅動和混合驅動三種模式，其中純空氣驅動僅用于市區低速，時走時停，并不適合作為主要動力。

PSA執意要加上壓縮空氣動力的原因是：當汽車制動回收能量時，這套系統的回收效率為70%，遠高于燃電混動的25%。PSA估計，這種車型在城市環境的百公里油耗僅為2L，較純燃油車下降45%，畢竟以省油著稱的普銳斯百公里油耗也在2.7L以上。

但不幸的是，PSA很快發現：因為液壓馬達、變速箱和300帕的空氣管都非通用部件，開發空氣混動技術的成本在5億歐元以上，并且未來年產超過50萬臺才能實現規模經濟。“我們并不準備獨自推進”，PSA尚未找到合作伙伴分攤成本。負責這一項目的總裁莫卡頓也在2014年9月離職，研發團隊隨即裁員。

因此，全世界從未有任何車廠設計出空氣動力汽車。即使印度汽車制造商Tata Motors推出的汽車，也只有三蹦子大小，并不能推動大巴行駛。

那么周登榮的技術從何而來？根據他對澎湃新聞的說法，“（發動機）專利是我們的，目前想要跑多遠不可能，活動半徑比如說市內、公交車非常好。技術基本上差不多，只是還需要有一些配件。國外有，（引進來）我們國內自己加工也可以。”

祥天控股集團曾表示，公司獲得了1000多項專利，并申報國際PCT發明專利。但在國家知識產權局公示的專利中，申請人為周登榮的共240條，大多為外觀設計和實用新型專利，僅有極少數發明專利。

這輛空氣動力汽車備受質疑的還有續航里程。根據發明專利《CN201310292631-壓縮空氣動力汽車》和實用新型專利《CN201320413749-壓縮空氣動力汽車》，祥天的汽車儲罐壓力在20~45MPa之間，優選30MPa。出口壓力按央視報道的說法，氣體會膨脹1224倍。氣罐容積則為2000L。據此推算，在理想狀況下的儲能也不會超過640MJ，即10L左右汽油的效果。

醉翁之意在拿政府投資

如果這些空氣動力車從未銷售，也沒有政府投資，周登榮為何要費力推廣呢？原因在于上游配套的“空氣動力發電機組”能吸引政府投資。

在一篇宣傳資料中，祥天集團這樣解釋道：用于壓縮空氣的電能，“主要來源于祥天集團的空氣動力發電機組風塔發電站……祥天集團研發的新能源發動機完全實現了將空氣能轉化成機械能，驅動汽車前行，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都是一大創舉。”

對此有人評論道，祥天控股的故事有兩部分：一部分是空氣動力汽車，另一部分是發電設備。“外購太陽能設備，加上自己的‘冷熱空氣對流’技術芯片后，發電成本下降到0或者0.03人民幣每度電，或者4、5年回本。”在祥天官網陳列的十余種產品里，確實有“空氣動力發電機”、“自然能環島發電空氣儲能系統”、“風塔發電站”等。

相比空氣動力汽車，周登榮更喜歡談論發電站的生意。2012年他說過：“印尼、緬甸和馬來西亞的大使都過來找我，要買我們的空氣動力發電機組。長慶油田供應處處長也找我們要發電機組。”

他甚至說，北京市通州區政府預計批地給他。“（我們）正在和通州區政府洽談，準備給我們300畝土地，我們準備在那里搞一個大巴生產線，風塔發電，發電站的渦輪、渦扇的生產線準備在通州。燕郊那是我們最早的研發基地，大概有200畝地，廠房有2萬多平米，全部都在那兒做出來的。”談及發電機組，他明確表示預計產量有30萬臺。AI財經社查閱公開資料，沒有找到相關的后續報道。

周登榮并非癡人說夢。他提到過，“發動機項目落地在天津靜海，天津市政府對我們非常支持，給了我們500畝地，前期買的是300畝招拍掛，預留地有200畝。”2012年9月，祥天集團的空氣動力發電機組項目落戶天津靜海，計劃投資50億元，每小時發電3.5萬度。據媒體報道，靜海縣（現靜海區）冀國強縣長、曹殿卿副書記、張希峰常務副縣長與祥天方面的周登榮等人都出席了簽字儀式。

2013年12月，又一座“自然能環島發電空氣儲能”項目落戶湖北咸寧，咸寧市委、咸安區委區政府的多位領導都到場。項目占地300余畝，總裝機量35兆瓦，日發電量30萬度。媒體報道還特別提到，“空氣動力發動機組”項目也在同一天奠基，預計年產設備1萬臺，實現年銷售收入50億元。

造車大佬曾是傳銷罪犯

除去政府合作的風光簽約現場，法制節目是周登榮活躍的另一個舞臺。

2012年《電腦報》就曾報道，祥天集團號稱“研發出不加油就能跑，以空氣為動力高科技汽車”，并在民間募資60億元兜售原始股，承諾每月3%利息回報，相當于年利率36%。當時祥天稱，2012年將在全國建3座風塔式自然能源發電站，最大前景是在美國上市。“按40倍市盈率計算，三年后進入國際資本市場股價不低于200美元/股，現在買殼價小于2美元/股。”

這筆投資門檻為21000元，除了利息回報，還有拉人頭的“對碰獎金”提成。記者發現，祥天控股上市的是納斯達克OTCBB場外柜臺交易系統，只要有會計師、律師審定簽名的申報文件就可要求上市，與納斯達克主板完全不同。而祥天集團GOAS股票的單天交易從未超過3萬美元。

2014年4月，《上海證券報》再次報道祥天在全國范圍兜售“原始股”，“每股0.75美元，2.5萬元起投，上不封頂，欲投從速。”但祥天集團只以代理公司與投資者簽約，并虛構了監管部門，讓維權者控訴無門。對于“原始股”，祥天的代理公司在全國售價也從0.75美元到3美元不等，被質疑時則答道：“你嫌貴就去別人那兒買吧。”

同樣是在2014年，內蒙古赤峰警方端掉了一個名為“河北省三河市祥天控投集團”的傳銷團伙，將祥天控股董事局主席周登榮及其他三名骨干抓捕歸案。據報道，這起傳銷涉及全國24個省，會員3萬余人，涉案金額高達20億元以上。2016年1月6日，周登榮因犯組織、領導傳銷活動罪，被赤峰市紅山區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十個月，并處罰金80萬元。